余秀华是“疯女人”?当然不

余秀华被男友家暴事件,至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。

对于一个开开心心公布恋情、和男方穿着婚纱拍照、共情能力极强的女诗人而言,发生并曝出这样一件事,必然令她心痛,心碎。

也正因此,事件发生时七门本不想“赶热度”。然而,看过评论区后,越来越强烈的“不适感”充斥心头。

事件评论区有许多类似观点

许多人的态度,是隐藏的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”。

自豪于自己曾经的“完美预言”——“当初就说这男的肯定不靠谱,你看我说对了吧?”

完全无视本人意愿的“理性要求”——“女方是才大于貌,还是封心锁爱搞事业吧!”

因此,我们想来想去决定写下这篇文章。不细聊事件本身,也不关乎后续发生。

而是谈谈在少数人注意到的细节里,暴露出的一道存在已久的“可怕逻辑”:

为什么男方在争吵时要将直播镜头对准女方,将她最私人化的一面公示于人?

答案是,他想证明这个女人的“疯狂”。

而一旦女方被成为了“疯女人”——这场舆论战争的胜者,或许就将是他。

如何制造一个“疯女人”?

制造“疯女人”的习性,早在几个世纪前便存在。

从神话里的因背叛而疯狂的“巫女”美狄亚、美杜莎,到欧洲中世纪将无数女性污蔑为“不堪肉体诱惑与魔鬼苟合”的女巫

男性对于女性的某种“恐惧”,导致他们制造并贯彻“疯女人”这一概念,将之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,以此操控女性。

《美狄亚》

仔细想想,至今为止闹上“热搜”的各色两性事件中,男方几乎存在一个“共性”。

即,使用类似的手法以换取“舆论转向”:

通过对于生活细节、沟通过程的单方面叙述,直接或间接地举证女方“有精神问题”,是个“疯女人”。

比如,这次事件中“直播吵架”的男方——或许他深知自己“说”不过一位女诗人,从而采用的“揭露”方式更加直接、更加残忍。

TIKTOK 上也流传过一个很有名的“疯女人”视频。

视频中,一名男子冷静地举着手机,拍摄下被锁在门外的伴侣“发疯”的全过程。

女子尖叫砸门,几次狠拧门把想要冲进来。男子则淡漠地对着镜子拍下这幅情景,脸上毫无恐惧,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。

如果发生在许多年前,网友们或许真的会认为“这个女的疯了”,甚至“这个男的真可怜”。

如今,许多网友具备了基础的病理性知识,她们判断出男子正在进行“反应性虐待”——

“反应性虐待”,通常发生在两性关系之间。指一种表面上看起来是 A 在虐待 B ,实际上这种“看起来”是 A 被 B 长期虐待而逼迫导致的现象。

这种关系里的 B 通常有着自恋性人格障碍(NPD),只会在乎自己,从不在乎另一方的感受;而一直无法得到回应的 A,逐渐抵达忍受的临界点。

身处如此虐待之中的 B 如果是一名女性,那么,他在爆发的那一刻即背负起了“疯女人”的污名。

比如,包揽所有家务活与照顾孩子的工作,苦不堪言精神崩溃的母亲,与在沙发上游手好闲,完全无视妻子情绪的丈夫。

为何他会如此冷静?为何她又如此疯狂?因为他就是逼疯自己伴侣的那个人。

《陷害布兰妮》

在某些规则的加持下,他大可高高地站在共情的远处,无止境地进行情绪逼迫,直到将她逼至极点,爆发,崩溃。

这时候,再将记录的镜头对着你,事不关己道:“看吧,她是个疯子。她又在发疯了。”

那一瞬间,大众只看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和一个“好像什么都没做”的男人。这个女性的形象,完全符合对女性的刻板印象——“情绪自控能力极差的,歇斯底里的,极易崩溃的。”

而观赏并指责这样一个疯女人的“表演”,几乎是大众所习以为常的事。
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

说回余秀华事件。

当她不愿意活在家暴的“煤气灯效应”下,而是站出来指责男方的家暴行为时——

男方便话风一转,从“我爱她”变成了“她是个疯女人”。

以此,他直播女方争吵时“最不体面”的模样,随口曝出一些真假未卜的、直指女方私下“不雅”、“疯狂”的私人信息。

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丧失公信力,成为景观式的“疯女人”。

显然,当女方被迫成为“疯女人”时,即使是家暴的一方,也在一瞬间站上道德高点。

当“疯女人”成为家庭坐标…

在医生尚不具备女性荷尔蒙相关知识时,包括“产后抑郁症”在内的一切女性心理疾病被统称为“歇斯底里症 / 癔症”

这个词根来自古希腊语“游走的子宫”(Hysteria)的病症,就像是对女性社会身份的定位,成为自出生便跟随女性一生的“标准预判”。

有时是警告,有时是判决。

对于这种女性特属的“歇斯底里”的诊断与共识,完全对照了此后社会对于男、女的“刻板印象”——理性而理智的男性,感性而情绪化的女性。

《萨勒姆女巫事件》

从古延续至今,“疯女人”陷阱依旧将现代女性层层包裹着。

无论是身处外层,还是身处内层,女性或多或少都为其所影响,对于成为“疯女人”感到恐惧。

在工作类别不如现在这样五花八门、百花齐放的日子里,这种模式由社会到家庭、由“大家”到“小家”被巩固到了某种极致。

相当一段时间里,所有人都认为女性“应该学会伺候人”,“不该读太多书”,“嫁得好就是最好的”。

究其根本,该逻辑是在扼杀女性“自我探索”的全部路径,让她们按照某种传统意愿看似自愿地选择“逆来顺受”、“相夫教子”、“回归家庭”。

《煤气灯下》

直到现在,工作与生活已经有了无数种可能性。相较男性而言,女性实现“自我价值”的路径客观上却依旧狭隘着。

在那些硬规定与软规定下,我们仍然妄图用单一性别去区分人类的社会分工;用种种潜在的规则与一脉相承的“道理”,让生而为女的人大概率只能选择“家庭”。

而走向小概率的代价,有时是成为“疯女人”,有时是成为“疯女人”的力度简化版——

合理争取权利的变成了“泼妇”,工作能力强于男性的被辱“没人要”、“缺乏女人味”,不愿意走安稳老路的是“不懂事”、“有病”。

《最后的朋友》

对于女性的隐形规训之多、之深,已经到了“潜移默化”的程度。

因此,在深信女性必须遵守这套规章的男性心中,当伴侣出现了某些不够温顺的、超出想象的“出格”行为时——并不说明他犯错了,也不说明两人产生矛盾、应当及时沟通了——

而是“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?”,以及“你是个疯女人!”

而当围观群众们听到“疯女人”一词,便会主动磨灭共情能力,不再信任她的所思所想所为,认为一切都是“疯”的附加品。

即,当一名女性被套上“疯女人”模板时,她遵从个体情绪去感受、去痛苦、去忍耐、去发泄的权利,似乎瞬间就被抹去、被消除了。

从此,受害者不再是她,而是她的丈夫、或者是她周围的亲人。

香港“疯女人”蓝洁瑛

长此以往,为了不与那些被称为“疯女人”的同性处于同一落魄境地,许多女性即使在两性关系中处处被打压,被侮辱,处于隐忍的低位,也被迫丧失了“崩溃”与“爆发”的资格。

为了继续忍耐,她们寻找一个“阶段性目标”——比如,忍到有小孩就好了,忍到小孩有出息就好了。

但随着一个个“小目标”被实现,她们发现这种“被打压”的状态依旧存在。希望消失了,人生的“痛苦”只是换了一块背景布而已。

对于这样的家庭,这套逻辑往往将被代代延续。

最初,面对被逼至绝境而哭叫的妻子,男性忽然忘记到底是谁把她逼成了这样,远远地站在一旁、冷眼抽着烟嘲讽:“你看,你又在发疯了。”

最后,面对发脾气的母亲时,父亲依旧不为所动,并且对一旁的孩子说:“别理你妈,她疯了。”

从此之后,孩子也默认了自己的母亲——或者说女性,生来就是“容易情绪失控”的物种。

又或者是,持续承受“反应性虐待”的女性找不到新的出路,只得学会这套处理方式,逼着自己变成同样的人。

在面对情绪压抑至极而崩溃的孩子时,父母两人都不尝试去共情,不试图去理解,而是也以所谓“理性”的态度,远远站在一旁冷声道:

“你在发什么疯?”

疯子,被主流排挤的异类

观赏“疯女人”,同样也是制造她们的一种方式。

回想一下,发生在无数宫廷、深宅里的,那些泯灭人性的怪异故事里——

隐藏了多少在如此教育下长大,最终一步步“违背期待”,以“疯女人”之姿结束一生的女人的身影?

她们的结局,有的是一间冷宫,一室禁闭屋,或是一方深井。
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

这些不符合“要求”且不在“可控范围”内的女人,被遗弃后在社会的“观赏”里持续生长,日益崩塌。

在此过程中,总有人指着这些被成为“景观”的女性说:

“你看,这就是疯女人。”

“她们因为不理智,情绪化,易崩溃,而从顶点跌落至泥潭,丧失女性的‘容貌’,最终被我们所遗弃——她们的毁灭只因为她们自己。”

“而你,你以后绝不能变成这样的人,否则就会失去一切。”

在这番讲述中,导致她们“变疯”的那个原因彻底隐身,消失了。我们只学会恐惧于这个结果——无论遭遇了什么,你都不能变成她。

就这样,一个个“疯女人”在我们的默许下相继出现,被作为证明女性“必须依照要求的路径成长”的沿途路标,永远存在着。

《陷害布兰妮》

于是,你可以美但并且优雅端庄,不能“行为出格”;你可以爱,甚至要为爱付出自己的后半生,但又不能认为“爱高于一切”。

当你“依靠”男人而活,你不可以站出来辱他骂他,抛头露面;当男人混得不如你的时候,你依旧不能在外人面前不给他“面子”……

如果你打破了这些“规定”,那么招致如此被唾弃的局面,也是“理所应当”。

你看,多少局限。

跨越这些限制,又是多么的难以自保。无论是多走一步,还是少走一步,只要不够符合世俗意义上的“完美”,一切道理都将不再站在你的这一边。

作为“标准女性”生活的容错率,是一生走在河边,谨防湿鞋。

福柯曾说,“疯子不是疯子,而是被主流排挤的异类。”

或许到了这一步,我们都该反思——

为何我们能够站在近处,恐惧并观赏“疯女人”?

这些“疯女人”,为何会成为被主流排挤的异类?

以及,而在这种日以继夜的“观赏”中,疯了的究竟是谁?

作者:杜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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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上就是关于余秀华是“疯女人”?当然不的全部内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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